Fliegende Nacht

絕代芳華剎那過，蓮意幾度誰等候。

風月連城，今生幾次回眸。──《華音賦》

－－浮生如夢百年逝，卻憶舊年同遊處。

人間光陰轉瞬即逝，今夜正是一年一度的元宵節慶。

街上早有攤位擺出各式燈籠，幼小的孩童一手拿著動物形狀的花燈，一手拿著糖葫蘆，在街上奔跑著，小販的吆喝聲此起彼落，空氣中熱騰騰的甜香則是鍋子裡的湯圓，舀成一碗碗端到客人面前，傳說吃了它諸事就能圓滿。

一名幼小孩童撞到了人，當場即委屈的坐在地上，扁嘴哭了起來。

而被撞到的那人卻只是默默地離開，半晌後，一枝豔紅糖葫蘆遞到還在哭泣的孩子面前。

看著破涕而笑的幼童離開，黑髮黑眼的男子靜靜地將目光轉回街道，人群三三兩兩，整個城壟罩在一片歡愉的氣氛之中，遠處花燈表演正熱鬧，近處雜耍團的戲法引人驚叫連連，獨有他一人立於街道中央，身周帶著寂寥的氣氛。

仙界傳聞，天界戰龍慳臾最愛下凡遊歷，卻無人得知其目的。只有其上司女魃聽到時會輕嘆口氣。

縱使天帝責問，也僅只是被女魃輕輕掩過，真正的理由卻只有慳臾自己知道。

每次來到凡間，總是下意識地會先回榣山舊址。

曾經美麗的山川風景，如今卻已經變成依著水邊的小小市鎮，居民們來來去去，船隻來了又走了，從荒涼的小小山村逐漸變得繁榮，也曾經歷過戰亂，但這裡的氣氛卻依舊是和平而安詳的，一如往昔。

會選擇來此，僅僅只是為了一股無法化解的思念。

他深深地思念著那個人。

曾經彈得一手好琴，清秀淡雅，如同月下桂花的纖細身影──仙人太子長琴。

對那人的思念縈繞了數千萬年，以為總有淡去的時候，卻沒想到那人在他心頭已經化做最溫柔的一塊，無法割捨。

回憶如同潮水般湧上，最後終結在一抹纖影落下雲端，天門沉重閉合的聲音中。

等他發覺之時，下凡的次數越來越頻繁，為的僅僅只是想找到那人投胎轉世的魂魄，卻始終毫無所獲。

天上一天為人間一年，他在下界經年累月地在人間奔走，在漫漫人海中尋找那抹熟悉的身影。

偶爾，在看到人間的書生鳴琴鼓瑟，自命儒雅風流之時，他卻想到那人細白十指漫不經心撫弄琴弦，僅僅是細碎的單音，卻比他聽過的任何聲音都美好。

人間女子喜愛艷色衣裳，描眉貼鈿、插著色彩鮮艷的花朵，他會想到那人一身素白衣裳，身上淡淡的香味，如同月下桂花。

西湖遇雨，紙傘紛紛，卻想到那人曾在冬日踏雪而來，紙傘上積雪紛紛，卻是笑意盈盈，手裡一枝新開的雪梅。

回過神來，才發現那些相處的片段是如此美好，恍若歷歷在目。

猶記得還是小水虺的時候，那人將自己放進袖子，一起去看人間的花燈。

感覺到人聲的喧囂，他怯怯地從長琴的袖子裡想探出頭，卻被他輕輕按住，直到到了人聲較少之處，才放他出來。

一盞盞紅色的燈籠高高懸掛，周圍都是喜慶的氣氛，街上行人三三兩兩臉上卻都帶著笑，空氣中有著甜甜的香味。

那人端了碗冒著熱騰騰蒸氣的東西放在椅凳上，還特意吹涼了，讓他也能吃上兩口。

「這叫湯圓，人類說吃了就能事事圓滿如意。」捧著碗坐在他旁邊，琴仙臉上帶著笑，一點甜湯的殘漬沾在了他的嘴角。

而他只是舔舔兩口湯，心急地想把湯圓吞掉，卻沒料到竟然哽住了，弄了半天才吐出來。

一旁的人早就忍俊不住，笑得前仰後合。

「甚麼鬼東西，不吃了！」尾巴用力一拍，登時那碗碎成幾片，甜湯濺了對方一身。

接下來的半天他都縮在那人袖子裡生悶氣，直到那人摸摸他的頭，輕聲跟他賠不是，要他出來看燈。

他探出頭，看到那人仰頭看著各色花燈，柔和的紅光照在那張臉上，細長的鳳眼微微瞇起，還沾著點殘漬的嘴角勾起了柔和的笑。

那是他見過最好看的笑容。

而在那人離開後，天界從此冷清，縱有仙女瑤池奏樂，也比不上那人月下一曲清音。

在望見相似的身影時他會微微一怔，彷彿又看到那年的景色──那人手持一盞小燈，袖裡捲著一條小小黑蛇，漫步在青石板路上，唇邊帶著柔和的笑容。

看到冒著熱氣的碗遞到自己面前時，下意識地會再點一碗，細細吹涼後，慢慢品嘗糖水的味道，一如當年那人為他做的。

只是他已非當年囫圇吞棗卻哽到喘不過氣的水虺，而笑出眼淚的溫柔琴仙也已經不在身邊。

如今的他是天界戰將，而琴藝驚絕三界的白衣仙人早已遭貶入凡，不知去向。

身邊一對年輕男女經過，笑鬧的聲音和談話內容吸引了他的注意。

「走啊！去放天燈嘛！」年輕女子手裡拿著一盞燈，貼在男人的身邊撒嬌，帶著幸福的笑容。

「好，順便祈求咱們多生幾個大胖小子，讓娘好好抱抱。」男人帶著幾分寵溺摸摸妻子的頭髮，然後攬著妻子的腰往某個方向走去。

他帶了點好奇跟著那對夫妻的方向走，很快便來到一處廣闊的地方，周圍人聲鼎沸，夾雜著孩子的喧鬧聲和小販的么喝聲。

一盞盞白色燈籠被擺在攤位前，不少人買了燈籠後便到旁邊的攤位拿了筆墨，在白色燈籠上寫字。

聽到一旁的對話，才知道這是放燈的習俗，在燈籠上許下願望後點火讓其高升，同時誠心祝禱，神明就會實現燈上寫下的願望。

那對年輕夫妻笑著在燈籠上寫下了願望，妻子羞紅了臉，丈夫握住妻子的手，兩人的神情都洋溢著喜悅和幸福。

他靜靜地站在那裏，等到回過神，手裡已經一盞小巧白色燈籠，薄薄的宣紙裹著支架，彷彿一用力就會碎裂。

人類愚蠢地相信諸是誠心祝禱皆可實現，卻不知道上天早已安排既定的命運。他看著那對夫妻將燈放到待放的天燈之中，那些燈上密密麻麻地寫著許多的話語，有情感的、也有事業的，每個放燈的人眼裡都帶著點期待和希望。

眼前又浮現那人的模樣，白皙的手靜靜運筆，在雪白的宣紙上靜靜練字，一筆一劃、一捺一撇，帶著獨有的風韻。

而他也用尾巴捲起了毛筆，卻沒有如他所願寫出一紙好字，而是名副其實的龍蛇飛舞，在紙上滾出好大一灘墨，墨點還濺到了那人白色衣衫上。

那人笑著用墨抹他，他不甘示弱，一尾巴拍上去讓那人清秀臉上多出幾點墨花。

後來才不情願地讓那人攤著書一個個地慢慢學認字，細長的手指一個字一個字地指著，他至今還記得那人身上落下幾點花瓣、書上輕靈秀逸的字體揉合著淡淡墨香和紙香，以及午後舒服的陽光。

而在更之後，那人不在了，他反而開始懸腕練字，終究還是與出塵秀逸相遠的剛勁凌厲，殺伐之風。

於是他在燈上寫下願望，一筆一劃，彆扭地試著模仿那人的字，將思念注入其中。

末了，所有的燈被送到同一處，等到時辰一到，所有天燈被點燃，緩緩升向夜空。

在場的人全都望著天燈，雙手合十，虔誠地祈願著。

他模仿著人們，眼中看著那盞小小的天燈，在心裡將願望默念。

縱使知道這願望只是人類的一廂情願，他卻仍是抱了點希冀，輕聲念著寫在天燈上的句子。

－－只願與君渡此生，攜手細數年華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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BGM是東籬的華音賦，真的很喜歡這組TDT!!!!!!!!!!!!!

然後能再文裡面寫詩的人都好厲害TDT!!!!!